【烟】
叶修记得的,他不喜欢烟味。
可在每个安静的时刻,只要望着窗外缓缓飘过的云彩,只要在这种时刻不由自主地想起他,想起往昔的峥嵘岁月,那些一起并肩战斗的日子。想起......身旁少年的他清清浅浅的笑着,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插在口袋里,略微偏凉的嗓音在此时此刻的此地不偏不倚地正好响起,却一如既往的温柔着,也许只是一声不轻不痒的提醒。
只是,为了听那一句吧。
“烟啊,早点戒了吧,对身体不好的。”
那样温柔却又夹杂着些无奈的声音,到现在,都还停留在叶修的脑海里。
多想,再听一遍呢?
“不知道。”
“想到,都不知道该多想了。”
就是在这样的时刻。叶修眯了眯眼睛,褪去了往日大家所熟悉的身上的戏谑,只是认真地看着远方的天空。白云中透过的一缕微微刺眼的光芒,伴着湛蓝的天空,清新地扑面而来,将一切笼罩在黄色的圣光之中。
仿佛是神的福音在这一刻倾泄。
他总是会想起他。叶修举起一只手,缓缓移到面前,掌心朝外,却刚刚好挡住了直射而来的光线。一切温暖皆消逝在其中。
他的那个,他。轻轻握成拳头,而后又慢慢张开,简单的动作。
却阻挡了,所有,与之而来的辉煌。
那一刻。
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掏出衬衣上侧口袋里的烟。左手跟上动作,打火机“咔”的一声,火焰便起来了。点燃的烟草,空气中散出一阵迷茫的烟圈,飘散在阳光之中。
只要......就会......这种连幼稚园的小孩子都会造的简单句子,在叶修身上却是一团乱糟糟的谜,一个逃不开的枷锁。
【七年前】
“跑来这种地方,不冷?”少年笑着,却还是弯腰脱下鞋子走下沙滩。
叶修鄙视地看了他一眼:“哥是那种怕冷的人吗?不过阿秋你啊,弱不禁风的,怕一会儿给你吹跑了。”
苏沐秋瞪了他一眼,口头警告:“别贫,等会把你扔海里去。”
叶修“哟”了一声:“我说苏大大,谁扔谁都还不一定呢。到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哦。”
“喂,叶修。”苏沐秋活动了下筋骨:“少年你可别太猖狂......”
叶修回头和声道:“未来的路还长着呢。嗯?”
“你小子!找死!”
“哎呦我好怕怕哦~”
“你别哭鼻子才好!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正值正午,阳光洒洒洋洋地铺到两个人身上,这一片沙滩仿佛埋了宝藏一样闪烁着不可言喻的神秘光辉。
像是他们未来的荣光。
蔚蓝天空下,两个人在沙滩上你争我逐。苏沐秋仍像打荣耀般的较真,直直的向叶修身上砸了一摊海水,然后捧腹大笑,却不料被叶修扑倒在海水中。两人的衣衫本就薄,白色布料粘在皮肤上,海风一吹,只是凉爽。
清凉的海风,远处天水合一边界徐徐飞过的海鸥。太阳不知何时移了下去,只带出一天的暮色晚霞,以及柔和的光。
两人只累了靠在一块礁石上,任着海风吹干。
那个夏天。
不出意料的,两个人都感冒了,连着被苏沐橙臭骂了好几顿。苏沐秋被训得尤其狠,可也不当回事,依旧侧着脸对叶修笑:“喂,叶修......”
【那......一天】
“喂,叶修,我出去买点东西。很快就回来。”
“我说你啊,烟早点戒了吧,对身体不好的 。”无奈又温柔的声音。
叶修只是叼着香烟,笑回他:“我会的。早点回来啊,沐橙今天下厨。”
苏沐秋只笑,却不回他一句。
阳光透过玻璃,淡淡的金色光芒,就这样,充斥了整个屋子。叶修手上的动作不停,往日如常的戏言笑语。
紧握门把手,轻轻向下,一推。“吱呀--”
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,温暖气息。
少年只嘴角挂笑,俊秀脸庞透出明显的暖意。阳光笼罩在他身上,似如上界的神明降临。清冽的嗓音响起,却又一如平常的温柔。
“我走了。”
门轻轻掩上。
只留满室的凄凉。
一切来得太过突然,像是一场戏剧刚刚开幕,就已经混乱的无法进行下去了。
可那天良久良久的沉默。你记得。可他......知道吗?
当门扉掩盖一切光芒的时候,叶修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,一阵心悸。他猛地回头。那人,好似不会回来了。
“喂,叶修......”
“砰!”
“阿秋?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,怎么这么吵?”
“阿秋?”
“先生您好,这里是县医院,请您......”
“你回我一句啊......”
“对不起,我们已经尽力了。”
“嘟嘟嘟---对不起,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......”
“阿秋......”
回来啊。
我听你的话戒烟啊!
怎么......你先走了呢?
“骗子。”
那天的雨只是格外的大。
大到把叶修都冲垮了倒在泥泞里,几乎想断送了他的梦想。他们的梦。
只是。
“叶修哥。哥哥......是不是不回家了?”
还有年幼的沐橙。她拉着他的衣摆,望着他,一味地哭却硬不肯发出任何声响。脸上早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了。
但听她哽咽地问他,看她如此熟悉却陌生的脸。
叶修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直到感觉女孩微微颤抖的身体一整个扑到他怀里,再也抑制不住发声大哭时,叶修才找回了他的声音。
他说:
“沐橙,别哭。”
“哥哥带你回家。”
那天过后,叶修抽烟抽的更狠。若沐橙在,他便克制住一整天都不会让那个小女孩闻到一丝烟味。
这种痛苦,一个人受就够了,叶修想。
所以伪装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,和旁人说说笑笑,摆出欠揍的模样。他的嘴欠,只是再没人接。
让我想想,他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。
哦,想起来了。
苏沐秋没有太多的东西留给他们,甚至于连来年的生日礼物都没来及交给妹妹。
而这份东西里,是否有一份是属于叶修的呢?叶修不知道。
他只记得与它们静电般的触觉,来不及躲,来不及逃。不知道为什么,总以为他还在,还会不断地并肩作战。
只是说觉得心悸,胸口那块好像再也装不进任何东西,却又快空虚的几近将他耗死。
连他的名字都是奢望。
喉咙就会不自觉的泛痒。叶修只得慌忙找烟来掩饰盖住即将决堤的自我,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,在那一刻。
消失殆尽。
如果说是烟上了瘾,
叶修又是为了谁,不想戒?
直到某一天,叶修翻开尘封已久的箱子,是他当年离家出走拖的那一只。上面已落上了一叠灰尘。
当年的雄心壮志,好似被重开的宝箱尽数激起,只不过难受。有点难受。当年的梦想,当年的奋不顾身,以及如今的落寞凄凉。
还应该......走下去吗?
叶修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安静的想很久,才能给自己,给所有人一个交代。只是当他关上箱子的那一刻,气流的冲压带出了一张多年前的纸条。纸条泛黄,甚至还有些破损,但仍旧能认出上面的俊秀字迹。刺痛了双眼。
“阿修要戒烟,对身体不好。”
霎时,叶修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,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,一抬头,眼泪却掉了下来。
一间昏暗的小杂物室,二十几岁的大男人,如同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的玩具一样,哭得撕心裂肺,仿佛一双手扼住了喉咙,讲不出任何话来,只剩下不可抑制的哭喊。
“阿......秋......”
“阿秋......”
你走了,谁来管我?
谁会......天天念叨我这些话?
阿秋,我不碰烟了。
只是能不能?
在我想你的时候,抑制不住想你的时候。
能不能,借根烟?
借烟雾之中幻想你的脸,就好像你还在身边。
借黄昏的光,烟雾缭绕间,空空的烟盒上落满了烟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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